按时长大
我奇怪:“问这个做什么?”
教室门是锁着的,我推了一下,推不开。不过我知道,靠左边的第二个窗户是坏的,我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已经站在了教室里的讲台上。
“吃饭吧。”爸爸说:“你妈妈有事出去了,我马上也出去,你一个人在家不许看电视。”
正在后排看男生下棋的徐小小跑过来,凑到我耳朵边得意地说:“别怕她们,看我的好戏!”说完,她站起身来,双手做指挥状,后排的男生就哇哇地唱起《铃儿响叮当》来,只是歌词全换了:
到小小家,把周鸣的话一转告,她一听“朋友”两个字就尖声叫起来,连连说道:“我杀了他,杀了他!”慌得我连忙去堵她的嘴:“小心,让你妈妈听见。”
梅子总是笑我不开窍,不像徐小小。其实我才不要像徐小小,开窍后就变得那么的神经兮兮,不可理喻。可是我又有些害怕,怕这样下去,我会变得越来越胆小越来越没有出息。
那天是语文课,徐小小竟忘了带语文书,肖老师很不高兴的叫她回家去取,徐小小说忘了带钥匙,肖老师就讥笑着说徐小小你这也忘那也忘怎么就忘不了谈恋爱。
徐小小急得找来了肖老师。
“可是,你躲在哪里呢?”
肖老师把教案猛地一拍,拍得粉笔灰四下乱溅:“徐小小,我当了二十几年老师,不用你来教我怎么做,你给我马上出去,不叫你家长来,别再进我这个教室!”
那晚徐小小又打电话给我,电话里她的声音是压抑不住的开心:“这下校文艺部不会再小看我了。阿萱,谢谢你,你演得真好。我早就说你是最好的人选,偏偏肖老师要什么反串,差点吃苏猴子的大亏。”
男生们有些不好意思,手上的劲软软的,好半天才把我们从地上拉起来。徐小小死死地攥住周大安不肯放,嘴里嚷着:“得把我扶到边上去,得把我扶到边上去!”把个周大安的脸弄得通红。正在这时苏波从旁边慢慢地滑过来,打了个唿哨,冲着徐小小挤眉弄眼地说了一句:“找女疯子做教练,活该!”说完示威地看了我一眼,就直往前溜走了。好个徐小小,只见她一把推开周大安,左歪右扭地朝着苏波追打过去,嘴里尖叫着:“死人苏波,你不可以乱讲,你赶快回来跟谢萱道歉,否则我饶不了你……”。苏波没想到徐小小会来这一招,一吓,本能地往前逃,场子里乱作一团。徐小小继续在后面歪歪扭扭地追,手举起来做打人状,“你必须道歉,你必须道歉!”并以惊人的速度抓住了苏波的后衣领,倾刻间,两人象被大力士扔出的铁饼“咚”地一声倒在了场子的正中央。
星期天的校园空荡荡的。我穿过空无一人的大操场,径直来到我们的教室门口。“初一(2)班”,我盯着那红色的牌子看了好一会儿,觉得有些陌生。我从来没有想过进入初中会是这个样子。以前拼命地想长大是多么多么的可笑。
“排几个小品??”
男生们大都在变声,声音粗嘎而又古怪,还拍桌子踢板凳的,那边女生的气焰一下子就下去了不少,金铃给唱得眼泪汪汪起来,怕丢脸,在一帮女生的簇拥下出了教室。
矛盾升级是在一个中午。那个中午有着很好的阳光。校广播站很破天荒的放起了流行歌曲,还是范晓萱的《健康歌》。金铃她们听着听着就开始一起唱,只是把歌词改了:
这我倒是不担心,因为我清楚,梅子不是那种轻飘飘的人。
我不作声。毛蔚无可奈何地说:“明天有检查团要来,肖老师让我提醒你别忘了穿校服,你千万要记得。”
我掉头就走。
滑旱冰出色的多半是男生,他们一进场就象失控的陀螺到处瞎转,还跟着音乐大声的哼哼,生怕别人注意不到他们的出色表演。女生们则大都紧紧地抓住场边的扶杆不放,好象正在进行一场尖叫比赛。我虽然也不大会,但我才不想像她们一样的没有出息,沿着边场,我慢慢地滑了起来,滑着滑着,我就看见了徐小小,她穿了一套很时髦的学生装,短发上别着一个精致的发夹,可怜巴巴地望着我。
小组里的人给他说得乱笑起来。
巫婆啊巫婆大呀大巫婆
五月里,我们迎来了一年一度的校园文化艺术节。
其实我很会打乒乓球,我在小学时曾拿过全校的冠军。我把我的第一个球准确无误地抽到了毛蔚的鼻子上,然后我就拍下球拍拿着饭盒扬长而去了。远远的我回过头,看到毛蔚在操场上慢慢慢慢地蹲下去,一字排开的乒乓球桌象几片没有感情的规规矩矩的落叶。
肖老师迈着大步走上讲台。她说:“说真的,我比你们还要紧张,你们交的试卷,也是我这个班主任要交的试卷。究竟能不能见人,很快就会见分晓。只剩最后的三天了,虽说是临阵磨枪,不亮也光,但我还是要提醒大家注意劳逸结合,不要把身体给弄挎了。”说到这里她说:“这恐怕是我当了三年班主任说得最有人情味的一句话吧。”全班哄堂大笑。
医生很责备地看着爸爸妈妈,看得爸爸妈妈很不好意思,所以他们一回到家就开始吵架。
小组长是郑凡。他手一挥说:“苏波,你和谢萱一组,去把那座楼房边的死角清掉。”
梅子又说我是个好女孩,好女孩按时起床按时睡觉按时上学按时做作业,还应该按时长大。
我从镜子里看着自己,看得很认真很仔细。这是一个下着大雨的星期天的夜晚,我在镜子前优雅地起舞,我从来不知道我会跳这么美的舞蹈,柔软的手柔软的腿,还有微微挺起的胸脯。我换了无数套衣服,我自己的,我妈妈的,甚至我爸爸的。我精疲力尽地欣赏着自己。月亮已沉下去了,只剩下淅沥的雨丝,和我一起,等待黎明。
“是我自己不愿意。”我说:“不要挑拔离间。”
肖老师用眼光制止她。
小雨点在等待……
不是我考不了好成绩,而是:梅子失踪了。
苏波,我没想到你会哭。平时,你是一个多么漫不经心大大咧咧口不择言的男生。可你哭起来却像一只可怜的小老鼠。对不起,是我伤害了你。但是,你知道吗,是你先伤害了我我才这么做的。梅子说成长就是互相的伤害。可是我真的希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希望我们都是相亲相爱的好同学。
爸爸说完就出去了。出门的时候说:“把门锁好,不是我们敲不要乱开。”
“在戒毒所。”徐小小平静地说:“梅子吸毒,很长时间了,戒不掉。”
“怎么不一样,大家都是朋友。”
“哟,嫉恶如仇,不如你来帮她出主意。”
“不演就不演!”徐小小恨恨地冲苏波说道。并一把揽过我站到肖老师面前:“肖老师,让谢萱上,谢萱也演过!我就不信地球少了谁不转。”
吉它手看着我,笑容竟和梅子一模一样:“她让我问你,下次见面,愿不愿意唱首歌给她听?”
“好!”梅子爽快地把它放起来说:“快去上课吧,老师也不喜欢迟到的学生,对不对?晚上放学来找我,我唱首好听的歌给你听。”
“作文本今天要用的吧,所以我一大早来送给你,老师最讨厌的就是不带作文本的同学,对不对?”梅子一面说一面对我眨着眼睛。
散场后才看见苏波,背着个大书包,一踏一踏地走在我和徐小小的前面,徐小小不屑地往前啐了一口说:“缩头乌龟。”
有人说:“关门了,改建电子娱乐场。”
神经病神经病神呀神经病!
苏波对着我做出一副“你吓死我”的表情。演太后的张园原倒是大方许多,他接过我的衣服说:“我把我妈的化妆品带来了,放心,苏波的妆包在我身上!”
正说着呢,身后突然有人叫我的名字,回头一看,竟是苏波。
每次放学回家,路过“红房子”,我都会听到她的歌声。我从来没有听过那么美的歌声,它时而美得像西天的晚霞,时而美得像夜空的明月。总让我陶醉。让我相信活着是一件很美好的事。让我忘记什么是孤独。
不知从哪一天起,徐小小和我说话就总有那么一点阴阳怪气,我不愿和她计较,不温不火地说:“你是导演,你决定好了。”
徐小小先是一愣,然后短促地笑了一声做为抗议。
徐小小是第一个知道这个消息的,她很兴奋。兴奋完了徐小小郑重其事地对我说:“阿萱,你要是不愿意演巫婆,我不会勉强你。反正这是在全校露脸的事,也不愁找不到乐意的人。”
“补课。”我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撒谎。
梅子追出来,对着我做一个佻皮的飞吻:“小萱,加油干,考不到好成绩,你可别来见我。”
可是苏波怎么也不愿意化妆。
一站一站飞翔在人间天堂
我也知道我的父母并没有对我抱多大的希望。不像许扬的爸妈想她上北大,徐小小她妈指望她出国留学,张园原他爸爸渴望他成为计算机博士,金铃她妈妈巴不得她考上中央戏剧学院……而我只要平平安安长大,有一份能养活自己的工作,好像就应该很不错。
“小小。”我欲辩无言。
走近了,苏波有些忸捏地说:“考完后你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嗯。”我眼光看着别处应了一声。我才不想看毛蔚,老师的臭跟班。
那天回家,仇老师还和我们同行了一段不短的路。仇老师说真的很想念我们班,真有些后悔毕业后没有选择教师这个职业。
做操的时候我故意把胳膊和腿伸得很直,这样我觉得快活。在我前面的徐小小穿了一双很新的鞋,红色的鞋面,高高的木底。徐小小逢人就说:“这是我爸爸从日本给我带回来的,别看它鞋底厚,走路可轻巧了。”我狠狠地踢起一层灰来,踢到她鞋上才好,看她能漂亮几天。我成了一个恶毒的女孩,我想我一定是喝下了童话里老巫婆的药汤,我无可救药了。所以才会在课堂上唱歌,才会迟到了还一点也不觉得羞耻。
“这么复杂我不干。”苏波横下一条心:“肖老师你杀了我吧。”
苏波的话让我的心里倏地温暖起来,我知道他是在拐着弯表扬我,说我是一个善良的女孩。男生都这样,不愿直来直去地说谁好。苏波也在栏杆上靠着,和我隔着一定的距离,斜着眼看过去,我发现他长高了许多,也不再那么黑,脚上的球鞋似一艘小船,笑起来,还露出一颗很尖的牙。
肖老师说走路小心,当心车子。她的口气象是和一个幼儿园的孩子在说话,我就有些想哭。我低下头看见了她的袜子,有一个红色的大斑点,象是批作业时红墨水不小心掉下去染上的。怎么就会掉到袜子上的,真是奇怪。其实在刚刚进初中的时候我很喜欢肖老师,她没有我想象中的班主任那么老,笑起来也很好看,嘴角弯弯的,象月牙儿。而且肖老师能管住我们班男生,我们班男生很皮,上课时敢用棍子去挑历史老师的假发,但见了肖老师就大气都不敢吭一下。只有我,敢在她的课上唱歌。
我不想出卖小小,又不想欺骗梅子。只好不说话。好在梅子爽快地说:“好了,好了,不说也没什么!我相信你不是去做坏事。”
爸爸倒是慢条斯理地说:“小孩怎样了,小孩又没怎样,医生不是说了,没事!再说了,你这当妈的一点责任也没有?你真想萱萱好,你就不要成天去打牌!”他们倒真是说到做到。爸爸不去炒这炒那了,妈妈也不去打牌了,没事就守着我,对我嘘寒问暖,晚上还陪着我看电视,我知道爸爸想看足球,妈妈想看电视剧,可他们却把电视定在少儿台上看《小熊芭比》,还装模作样的笑,我不忍心让他们伤心,于是我也装模作样的笑。其实我已经长大了,我就快初二了,我早就不是那个喜欢看动画片的小萱萱了,我想去听梅子唱歌,想得要命。
学校门口的小巷,一路是卖馄饨的老太婆,大清早就出了摊,薄薄的馄饨皮在满是皱纹的手掌心里跳跃。其中一个冲着我叫道:“丫头,还不快跑,迟到了!”我偏不跑,我昂着头慢慢地走,我就走给他们看,迟到算什么。
“你怎么会知道?”
我摇摇头说:“说不上来,我又不是好学生。”
“朋友。”周鸣促侠地说:“男生和女生难道就不能是朋友。”
“本子呢?”我说:“再说谁肯演,我就不肯。”
我们在十字路口和仇老师分手,仇老师很快就汇入人流,不见了。徐小小感动地说:“仇老师是真想我们,她今天眼睛都红了好几次。”
将八方离去
梅子是个女孩,她是“红房子”舞厅里的一名歌手。
“我都不会唱歌。”我说。
徐小小和肖老师对峙了几秒钟,大家都以为她会收拾书包冲出教室,哪知她摆摆身子,竟慢慢地坐回座位上,一副“你奈我如何”的表情。
徐小小看看我,眼里竟有些泪,没等我说话,转身跑掉了。跑了一会儿,她开始走,背影像只骄傲的蝴蝶。
按徐小小的请求,我在放学路上截住了周鸣。
向天涯的尽头高飞
“你不会这么无情。”苏波了然于胸的样子:“你们曾经是好朋友,你不会忘的。”
“二十来块,做什么?”我问。
“那有什么用,总不能唱到八十岁。”梅子拉过我的手:“好了,好了,认识你这么久,还没听你唱过歌,来,我替你伴奏,你唱首歌给我听。”说话间就将我拉到了台前。
徐小小附过身来,神秘地说:“我要离家出走。”
“难道你不想成绩好?”徐小小不甘心地问我。
我说:“仇老师您要是做老师一定是个好老师,要是愿意,再回来教我们,谁敢不欢迎你。”
“说正事呢。”我不高兴。
徐小小挽住怅然若失的我,说:“好了,赶紧回家用功吧,等梅子将来做了歌星,是不会认一个没出息的妹妹的。”
徐小小最后的一句话总让我觉得有点“此地无银”的味道。不过我还是很高兴,为我自己高兴,原来我也是一个能上台面的人。
“苏波肯吗?”我问。
我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苏波赶紧说:“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谢谢你,我考虑很久了,觉得这样谢你比较好。”苏波的个头真是长了不少,穿着很白净的衬衫,站在我面前,头低下来和我说话,我的脸就微红起来。
“你自己呢?”
“还没想好。”我说。
露珠儿挂在发梢
国庆节。
只有梅子,让我安定而快乐。
……
我飞上了青天才发现自己从此无依无靠……
“见死不救。”徐小小很不开心。不过更不开心的事还在后面,金铃已经在班上找了七个女生,在排练一个叫“草裙舞”的舞蹈。还在歌舞团借来了衣服请来了指导老师。我偷偷地看过她们的排练,很美,很舒服。伸手、弯腰、旋转,平日在班里并不起眼的女孩因舞蹈而出色无比,说实话,我都很想自己能是其中的一员,可我不敢说,徐小小已经够可怜的了,偏偏仇老师见她一次还问她一次:“有了好点子没有?”
“雨后春笋”是男生们给徐小小起的外号。这个外号很传神,因为同她朝夕相处的我都觉得她是一夜之间长高的,不知不觉中她从我们班的女生群里脱颖而出,连被称为班花的金铃也开始向她投去羡慕和嫉妒的眼光。虽然我和她之间依然亲如姐妹,但我却总觉得有什么不祥的事要发生。那个秋天,徐小小总是穿着裙子,露出健美而颀长的长腿,开始收到男生给她的情书。徐小小对我毫无隐瞒,我从那些男生或隐秘或肆无忌惮的语言里初次领略爱情面目,有些惴惴不安的胆颤心惊,徐小小也是,握着我的手慌乱地说:“怎么办才好怎么办才好?”我作了一个苍白的建议:“也许你该穿点土气的衣服。”
我最不喜欢去徐小小的家,进门要换拖鞋,进她的小房间还要再换一次拖鞋。徐小小的妈妈年轻得象她姐姐,说话也和她一样的嗲声嗲气,在家里穿着电视上的女人才穿的看上去很华丽的睡衣,让我缩手缩脚的不自在。可我又有点希望我自己的家像她家一样漂亮,我的妈妈像她妈妈一样年轻。和徐小小在一起久了,说不上来的自卑就常常偷袭我。
从办公室里出来,肖老师一直把我送到大马路上。肖老师的脾气出了名的不好。但是她今天一直脾气很好的拉着我的手。她说:“回去把条子给妈妈,叫妈妈抽空来学校里一趟。”
脖子扭扭屁股扭扭
徐小小的钱和我的加起来最多够她在外面游荡三天,徐小小悲凉地说要是餐餐吃面条说不定够五天用,软软地靠着我,她说:“好阿萱,你帮人帮到底。”没办法,我只好找梅子借钱去。
“警车来的时候,”徐小小说:“我正从这儿过,他们说,有人嫉妒梅子,所以告发她。”
心情好不好实在很重要
“哪里,”我由衷地说:“你比我勇敢一百倍。”
肖老师腾地站起来,冲到徐小小旁边,把她从座位上拎起来:“你跟我到校长办公室去,我这个班开除你,年纪轻轻不学好,还治不了你了,笑话!毛蔚带大家自习,谁不认真把谁的名字记下来交给我。”
很可惜这只是一个梦。
可是当我把脚步放下来的时候我的心却扑扑通通地跳了起来,我对自己说那是书包打在背上的声音,再走慢点就好了。但心还是没出息地乱跳,这一切说明,我还不习惯做一个坏学生。
“小小你别瞎说。”我把她的刀抢过来说:“这世上没有解决不了的事,再说,我不会丢下你不管。”
比如她说:“把男生女生配成对,举行交谊舞大赛,评出最佳拍挡。”
哪知这话竟被仇老师听见了,她喊过来说:“谁说的,谢萱的巫婆演得棒极了。”
月亮已沉下去了
“徐小小?”周鸣叹口气:“小女生就是小女生,一点鸟事就闹得翻天。”
初三复习得最昏天黑地的时候,仇老师突然回来看望我们,仇老师毕业后并没有做老师,而是去一家大企业做了秘书。她的头发烫过了,衣着也比从前光鲜了许多。但人还是像从前一样的亲切。大伙儿见了她都很高兴,特别是一些脸皮厚的男生,拼命地往仇老师身边蹭,问长问短,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名存实亡。仇老师说她是来鼓舞军心的,希望我们班能打个大胜仗,最好全都留在本校高中部,实在留不下来的,也能上二类重点。考完了她带我们全班去爬山,包客车的钱由她出。很多人激动地大叫,又有不少人拿出毕业留言册请仇老师也写上几句话。徐小小拉我说:“走,我们也去。”我有些不好意思,徐小小就拉下脸来批评我说:“你这人就是这样,一点台面也上不了!”
她们一边唱一边笑得浑身乱颤,还拿眼睛偷偷地往我这边瞄过来。我气得满脸通红。要是在初一,我一定会跑过去扭住她们就打,但我现在却不敢,我好不容易才在别人的眼里正常起来,我怕有人再叫我疯子,只好忍气吞声,装做没听见的样子继续做我的作业。
肖老师叫我们写作文:《我的偶像》。
奇怪的是一上场我反而不怎么怕了。一句句台词熟悉地溜到嘴边,难得的做主角的欲望象欢欣的鼓点一下一下敲击着我的心扉。结果,我和我的同学都发挥得异常出色。演出如徐小小所料,再一次取得成功!好多高年级的同学笑得腰都直不起来,掌声象春雷一样响彻云霄。肖老师的脸上也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吃过午饭是一段最寂寞的时光。我细细地洗我的塑料饭盒,把它洗得象新的一样白。凉水冲到我的手上,我的手背也变得白白的,象翻了肚皮的小鱼。我的同学们在操场边打乒乓球,用刚吃过饭的哑嗓子拼命地叫:“快来呀,快来,这儿差一个!”
初二的时候,徐小小搬了家,一搬就搬到了我家附近,一溜小跑三分钟准到。所以我上学放学的路上都是会碰到她。徐小小说起话来是要了命的嗲声嗲气,她说:“谢萱,你走路怎么那么快,我有时才看见你,你一眨眼就不见了。”
在学校演出自然不同于在班上。服装,道具都要考虑周全。徐小小神通广大,居然还借来了假发套。每天下午放学,大家都走了之后,是他们排练的时间。我想先回家,徐小小却央我陪她,还美其名曰叫我“副导”。我这个“副导”只好坐在前排,背对着他们做我的家庭作业,听苏波用油腔滑调的英语说着那些我曾经耳熟能详的句子,心里滚过一阵阵酸酸的恨和说不出的遗憾。
是一件小事让我对徐小小刮目相看并视她为知已。
“那怎么行,”徐小小惊呼说:“那是我唯一的乐趣。”
我说:“我什么坏事都没做过。”
肖老师无可奈何地看着我们,也不顾我拼命地摇头,命令地说:“谢萱马上化妆,苏波跟我到办公室去。”
“撒谎。”徐小小揭穿我:“要去看梅子对不对?”
“小小,”我说:“没事不要开玩笑。”
抖抖手啊抖抖脚啊
我本来一直是个好学生。可是有一天,我在语文课上唱了一句歌。准确地说,是哼了一句歌。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语文老师绘声绘色地给我们范读课文时,我注视着她薄薄的嘴唇,优雅的一张一合,突然就很想唱歌,于是我就唱了。当全班同学诧异地望着我继而哄堂大笑的时候,我才知道自己犯下了无法挽回的过错。
没有人会叫我。
事实上,一个周密的计划已经在我脑子里形成。
这个决定让我整整一个下午坐立不安。我想象着把作文递给梅子时的情景,她一定很吃惊,而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小傻瓜。但我推翻不了我自己的决定。我在上政治课的时候用涂改液把老师的评语涂掉了,我怕梅子看了后会受影响,认为我写这篇文章不是出于真情实感。我还设想了无数和梅子见面时该说的话:“你教我唱歌好吗?你做我姐姐好吗?文章写得不好但是是我的真心话。我也是一只小小鸟我怎么也飞不高……”
“那可不行,”徐小小急得跳脚:“会影响整个剧效果的。”
“怎么不想,”我说:“谁说我不想。”
当我把苏波的“巫婆服”和黑色的长发套递给他的时候,他盯着我奇怪地问:“做什么?”
几天后,徐小小申请离开了校文艺部,她强做欢颜地对我说:“等我念高中时再卷土重来,那时,我可是要做部长的。”
徐小小那天又穿了一件新衣服,鬼知道她怎么会有那么多的新衣服,其实不管什么样的衣服穿在她的身上都不会好看,荡过来荡过去让人眼花缭乱。我想我起初不怎么喜欢她多半是有些嫉妒她,因为我和她肩并肩走在一起的时候总觉得自己活脱脱是一只丑小鸭。
那时,徐小小正兴高彩烈地背着书包走进来。看着我的动作,笑容忽地僵在她脸上。
我是大巫婆
往事依旧迷茫……
只有老师才那么傻。
“有那么严重吗,”我不信:“总不能说走就走吧。”
“杀,杀,杀!”肖老师给气得语无伦次:“都什么时候了,你们,捣乱,丢班上的脸……”
仇老师的大眼睛笑笑地看着我,我就愈发思念起梅子来,我真想对她说,上次摸拟考,我的数学破天荒地上了95分,连肖老师都表扬我了。可是梅子,你在哪里呢,你会不会也象仇老师这样“哗”地一下就出现在我的面前,有一些小小的变化也不要紧,关键是我们依然那么熟悉,就像从来不曾分离。
“说不上来。”
医生问我说:“你都做过些什么坏事呀?”
年级推荐我们班的英语童话剧《白雪公主》去参加开幕式上的汇演。
只有小组长郑凡替我讲话:“苏波,不许取笑女同学。你别忘了,谁不服从命令,回学校就要做一星期的清洁。”其实郑凡一边说一边也在笑,笑容象漏勺里的水慢慢地在她的脸上溢开来。
没过几天金铃的死党叶欢就在课间对我说:“谢萱,谢萱,徐小小正在肖老师办公室里,你猜她说什么?她说要让两个男生来反串太后和巫婆的角色。仇老师走了,找人替代是正常的,换掉你就没什么道理。”
“小萱,”梅子鼓励我说:“你得拿点精神出来,你们学校是有名的重点,要能留在你们学校念高中,什么大学考不上?”
“那不行,”我说:“肖老师会气疯的。”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安慰她。但是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该管徐小小的事,因为徐小小的事一件接一件,都不是一般的事。
“你可以和徐小小一起来。”苏波说:“考完了,就该好好疯一下,初中三年,可不是白苦的。”
我清楚地记得语文老师是如何愤怒地将教科书“啪!”的一声拍在陈新的桌子上,用怕人的眼睛盯住我说:“干什么呢,你!”还有前排的男生苏波,是怎样轻蔑的回过头来,嘴里轻轻地吐出三个字“发癫哦!”我还记得我是如何无地自容地在讲台上做检查:“我不该不认真听讲,还无组织无纪律的在课堂上唱歌,扰乱课堂秩序……”
“想有什么用,”我说:“梅子早就把我忘了,说走就走,一点人情味都没有。”
……
我不肯唱。从我在课堂上唱歌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开口唱过歌。可是回家的路上我的心情的确好许多,走到家门口发现徐小小在等我,迎上来问我说:“阿萱,你不是肚子疼吗?去哪里了?”
肖老师把苏波从座位上拎起来说:“什么时候了,还瞎来!来,来,来,我替你化妆。”
我想我是能听懂梅子的歌声的。我的身体有些微微的颤抖,在远离歌声又靠近歌声的日子里,十三岁的我依赖着一个素不相识的叫梅子的女孩。只有她让我深信青春正悄悄地来,尽管伴着阵痛,却依旧那么美好和抒情。
然而我又是宇宙的游子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我是“骑虎难下”啊!
实际上当我把作文本急匆匆地塞到梅子手里之后我就惊慌失措的跑掉了。我感觉到梅子的手和我的手轻轻地触了一下,她的手很软,触得我心里慌慌的。我还看到那个长头发的弹吉它的青年冲我诡秘的一笑。我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我逃一般地来到大街上,白花花的阳光铺天盖地而来,真不知道黄昏怎么还会有这么白花花的阳光。真不知道梅子是不是又在纵情的唱,而我的作文本正孤零零地躺在闪烁不定的彩灯下。
当妈妈连拖带骂的把我从床上叫起来的时候。我害怕的发现我真的又要迟到了。洗脸刷牙喝牛奶吃鸡蛋找昨天的英语卷体育课要穿的球鞋大扫除要用的抹布还有中午吃饭的饭盒,真不知道一大清早怎么会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我在妈妈挑剔和不满的眼光里走出家门,匆匆地跑了一小截路,突然又不想跑了,迟到就迟到吧,最多操行分再扣它个两分,我不在乎。
爸爸妈妈面面相觑,不顾我仍泪流满面,竟一起乐不可支地笑起来。
我是一只小小小小鸟,
我装做蠢蠢地吸吸鼻子说:“我乐意。”
我恨恨地说:“小小瞎了眼。”
徐小小终于被肖老师扭出了教室。她们一走,全班一片哗然。
梅子的失踪让我初中最后一个寒假过得魂不守舍。那个长发的吉它手不肯告诉我梅子去了哪里,只是说,梅子留下话来,不管何时回来,一定会去我们学校找我的。
旅行是童年的梦想长了透明的翅膀
“奇怪。”梅子说:“八条腿五只脚,你说奇怪不奇怪?”
放学的时候徐小小却果真对我说:“阿萱,肖老师说了,为了增加喜剧效果,要让两个男生来反串巫婆和太后。我推荐了苏猴子演巫婆,让他以后再多一个外号。”
我将信将疑。
结结巴巴地说明来意,梅子问:“借钱做什么呢?”
徐小小热泪盈眶地看着我。半晌问道:“阿萱,你有多少钱?”
以前我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我总是很害怕。门上三重保险,每个房间的灯都打开,门后还放一张椅子。但现在我一点也不害怕了。我吃完饭一边洗碗就一边想,谁要是乱来我就用菜刀劈下他的头。我喝了老巫婆的药汤,我谁也不怕。但这样一想我又有些怕我自己了,怕我真的变得连自己也不认识自己。
我看到医生的脸上闪过一阵明显的不快,他没有办法对付我,当然不快。于是我又说:“你不要骗我爸爸妈妈开营养品,我告诉你,我健康得很。”
苏波埋着头死死地坐在他的位子上,肩斜斜的透着一种委委屈屈的倔强,就像初一的那一次,我满教室写满了他的外号。男生也应该是很自尊的吧,男生的自尊受到伤害一定比女生还要心酸。这么一想我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勇气,冲上讲台,三下两下地擦去了那只让这个本应紧张的早晨变得份外多彩的大乌龟。
可是这下我相信了。我的第六感告诉我徐小小的话是真的,就像它曾经告诉我,梅子会突然消失一样,可惜当时我没有在意。
我一听,急得不由分说地往里冲。里面一片狼藉,那个小小的舞台还在,只是不见了各种乐器,不见了梅子,也再也寻不到梅子的歌声。长发的吉它手拎着满手的东西从后台走出来,见了我,很高兴的说:“梅子说你会来,没想到你真的来了。”
“这倒是。”我说。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怕吃饭。
“我终究要离开,往天涯的尽头单飞。”多好的歌。
自从徐小小成功地导演了英语童话剧《白雪公主》之后,在男生中有了很高的威信。有的男生连老师的话都不听,却偏偏听徐小小的。班花金铃和徐小小也就此成了彼此看不顺眼的死对头。金铃会笼络人心,周围有一大帮女生护着她。见徐小小和男生熟,就一起叫她“交际花”。见我和徐小小好,就一起叫我“巫婆”。
见苏波决心大,肖老师只好妥协:“好,好,发套就不用戴了,你赶紧把衣服换上。妆简单一些。”
我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下楼。我终于明白了“脱缰的野马”这个词。我就是脱缰的野马,还有一对不为人知的充满诡计的小翅膀。太阳还没有下山,街上的一切都被烤得无精打彩,我在人们惊讶的目光里飞奔。不知道梅子是不是还认得我,这个夏天我长高了,因为不出门,还变白了。我想梅子一定没怎么变,我闭上眼睛都能想起她的模样。
再转个弯,就是“红房子”。走过它的时候我下识地加快了脚步。徐小小从后面跟上来说:“见到仇老师就想梅子了是不是?”
徐小小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罗列了一大通“为了友情两胁插刀”的例子,我只好傻兮兮的穿上了徐小小妈妈用一件黑色的旧裙子改制的“巫婆服”。天天在家用英语背台词,背得不知情的爸爸妈妈笑逐颜开。
肖老师为徐小小的事气得七窍生烟,可是她劝不住徐小小,谁也劝不住徐小小。为她的事,我们班好长时间没拿到流动红旗,据说肖老师还丢掉了优秀班主任的称号,大家都忿忿不平地说:徐小小昏了头。
梅子揉揉我的头发,怜爱地说:“愁眉苦脸的样子,像个老太婆。”
神经病神经病神呀神经病!
我用老师写给妈妈的纸条来擦了桌子。蓝色的墨汁很快就从反面渗了出来。我再把它细细地撕碎,扔进抽水马桶里,抽水马桶打个漩,一切都干干净净没有痕迹。
我和医生被关在一个小房间里,医生看了看我的牙,又看了看我的舌苔,我直想笑。我看过电影《追捕》,我觉得我是高仓健,而医生就是那个蠢渡边。
这土地我一方来
“可是,”我说:“你得答应我以后再不胡来。”
“我当然知道!”徐小小牙尖嘴地回嘴:“不就是忘拿书吗,以前也有别的同学忘了拿书,你为什么不让他也回去取呢?”
寻找往事依旧
然而,我就真没见过梅子。
说来好笑,徐小小这次周密的自以为天衣无缝的安排可用四个字来作为结尾,那就是:离家未遂。
我不太能听懂歌里的意思。但是我觉得象梅子那样挺美好,唱特别特别的歌,有人搂着她的肩膀轻轻地摇。一定很舒服。我又在胡思乱想了,有些肮脏。梅子下台来拧我的鼻子一下说:“很久不来了,暑假过得好吗?”
徐小小老道地说:“这是个经济决定一切的社会,您现在一个月挣的钱比做老师多得多,就比做老师更能体会到自身的价值,有什么后悔的。”
老远我就听到了“红房子”传来的歌声。我加快了我的步子。很快我就发现那歌声不是梅子的,梅子不会有这么娇作的歌声。梅子的歌声让人激动。她只要往麦克风前一站,下面就会响起一阵哄声:“梅子,来一个!来一个,梅子!”舞厅要晚上八点才正式开门,此时,是他们排练的时间。我可以掀开红色的帷幕偷偷往里望,寻找那个有着一头短发的眼睛大大的女孩子。有时和我站在一起的是一两个居委会的老太婆,她们探头探脑地往里望的时候就会有人哄笑着说:“晚上买了票再来,回家给老伴做好工作,别闹家庭矛盾。”把老太气得一脸通红的走开。而我,他们却多半不会赶的,只要我愿意,可以在那里一直看到舞会开场。
“我觉得自己不讨人喜欢。”我说:“但我并不想徐小小替我出头,好象自己软弱无能。”
梅子真的没变。她站在台上轻轻地唱歌。这是属于夏天的歌声。轻得象微风,甜得如山泉。在她旁边是长头发的吉它手,他轻轻地搂着梅子的肩,和她在麦克风前慢慢地摇着,一唱一合:
我呵呵地笑说:“那你奇怪吗?”
将八方离去
只是她见了我,有些不悦,拉我到更衣室,说:“这个时候,你该在学校上课。”
他很宽容地说:“好吧,我们不叫它们坏事,那你说说,你为什么要在课堂上唱歌,要用乒乓球打同学的鼻子,要把同学的外号写得满教室都是?”
……
撒着银白的月光
我乖乖地说好。
她爸爸妈妈在她离家的前一天晚上从她书包里搜出了一张“出门在外安排表”。徐小小在表上将她离家期间要做的事做了详尽的安排,包括什么时间听随身听什么时间背英语单词。这一行动是在徐小小熟睡之后进行的,其实她父母的本意是想搜出一两份周鸣写给女儿的情书,看看他们“究竟发展到什么地步。”却没想到有这一份意外的收获。
初二秋冬之交的时候我们班来了一个实习老师,老师很年轻,短发大眼睛,有些象梅子,只是不知道会不会唱歌。她在黑板上写下她的名字“仇丽”。然后告诉我们说她的姓念“求”而不念仇人的仇,她说千万别把我当你们的仇人而是有困难就来“求”我。
“哼。”事到如今,徐小小也豁出去了,低着头咕噜说:“是你自己不讲课的,怪得了谁?”
那天全班散得有些依依不舍。大家把藏了很久的留言本传来传去,肖老师也没有制止。金铃的本子不经意传到了徐小小的桌子上,徐小小想了想,在上面写了五个字:“祝前途似锦。”事后徐小小对我说:“我写的是真心话,我希望我们班每个同学都有出息。说实话,肖老师也怪不容易的。”
“欺人太甚!”徐小小铁青着脸对我说。
那天回到家里我饭也不吃,拼命地做一张物理试卷,遇到做不出来的题,就拼命地扯自己的头发。有点“破釜成舟”的味道。妈妈叫我吃饭,见我半天不应答,就进房间来拖我。一拖把我的眼泪给拖了出来,妈妈惊得非同小可,连忙抱着我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爸爸也进来了,两张忧国忧民的脸无可奈何地看着我哭。我这一哭还真有些身不由已,好半天才吐出一句话来。话倒是挺长,也说得挺溜,我说:“求求你们别让我念职高,我暑假里去打工,卖报纸,洗盘子。我保证不让你们花太多的钱,我想多念几年书。将来的社会,谁也瞧不起没知识的人。”
“遇到梅子,”我说:“聊了一会儿。”
周鸣把额前的头发一甩,笑嘻嘻地说:“你就是谢萱吧,演巫婆的那个?”
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偶像,我也不例外。我的偶像不是明星,不是老师,更不是我的爸爸妈妈,她是一个我说认识认识说不认识也不认识的人,我只知道她的名字叫梅子。
走出校园的时候我有些快乐,也有些害怕,还有些忧伤。但很快这一些都没有了。我一路上想着梅子的歌声,我想听梅子唱歌,唱那首“往天涯的尽头单飞”,我迟早是要往天涯的尽头高高单飞的,我和我周围的这些人不一样,他们算什么,他们怎么能跟我比呢!
我没想到我会有好朋友,更没想到的是和徐小小成为好朋友。徐小小是个娇娇弱弱的漂亮小姑娘,胳膊细得像没有长好的黄草,可怜巴巴地从袖管里伸出来。
我不愿做空间的歌者
下课后我趴在栏杆上晒太阳,苏波从我旁边经过,装做漫不经心地和我说话:“你在担心徐小小?”
肖老师气得把手里的粉笔头一扔说:“笑什么笑?你一个大姑娘,知不知道羞耻?”
春天来了。这个春天我的身体发生了很多的变化。我为它恐惧,也它为欣喜。满心满怀的对未知的渴盼和追求里,我开始体验到“少女”这个词的甜蜜意味所在。看寒冷的外衣在城市轻轻飘落,贮存了一冬的压抑也烟一样的散去。我感觉自己象羽翼正丰的鸟,渴望着飞翔的日子早日来临。
我被整日整夜的关在家里,哪儿也不许去。唯一出去的一次,都是和爸爸妈妈在一起。而且,是去看医生。
我陶醉。
徐小小的确是一个很懂得经营友谊的女孩,那种有滋有味的情谊在她纤细的双手下变幻出无穷无尽的色彩。我们彼此叫着亲密的外号,一起上学放学,一起做功课,一起打乒乓球,甚至吃一个饭盒里的饭,好得像一个人。我想这种心心相系的感觉一定是我们班上所有女孩向往的,她们也开始成群结伴,交流一些看似神秘的眼神,但却总没有我和徐小小之间来得默契和维持得长久,正因为这样,我和徐小小开始成为女生中非常独特的人物,我由衷地感谢小小,是她让大伙忘掉过去的我并让我拥有脱胎换骨的喜悦。
“你还是不要知道为好,到时候你立场不坚定,没准会把我供出来。不过我会时常和你联系。”徐小小把手放到我肩上,运筹为握地说:“游戏何时终止,就看你对事态的把握程度,我妈胆子小,不能让她吓出病来,总之,你说回来,我就回来。”
“有什么好怕的。”我说:“能多写就多写几个,不能多写就少写几个。”
“哪里,”我说:“他问我考完后最想做什么?”
不管我们来自哪里,不管我们愿意不愿意,不管是忧伤还是快乐,不管是春天还是秋天。我们总是无法阻挡青春的脚步,无法躲避这一路的阳光和风雨。我们总是要在这个花开的时节悄悄地告诉自己:我已长大,多好,按时长大。
徐小小一听来了劲,咬牙切齿地说:“我最想做的事就是撕书,把再也用不着的课本一页一页地撕成碎片,一定很过瘾!”末了才想起问我:“你呢?”
既然没有人欣赏我的作文,我作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我决定把它送去给梅子。
泪水慢慢地溢出我的眼眶,“还有吗,”我问:“梅子还有没有说什么?”
我蛮伤心的,是我的平庸让他们忘记“望女成凤”这个成语。
“我有很多作文本。”我有些结巴地说:“这个,这个送给你,作个纪念。”
我当徐小小是痴人说梦,要说服八个男生,岂不比登山还难!所以压根没放在心上。但徐小小却成功了,除了知道李志华这个没出息的男生是被两张外国邮票收买的以外,其余七个男生是怎样上当的我就不得而知了。另外,她居然还请动了仇老师来扮演狠心的太后,接下来的事,自然是力劝我做巫婆。
全班同学大气都不敢喘。
左三圈,右三圈
再为我歌一曲吧
“真是那么容易就好了,”仇老师扶着我的肩往前走:“有些路是不能也不好回头的,等你们长大了就知道了。”
“你知道?”我急得快跳起来。
金铃铃金铃铃金呀金铃铃,
我以为我永远不会再歌唱。但是有一天我忽然又想唱了。我站在无人的楼梯的拐角处,嗓子那儿痒痒的,说不出名的旋律一个个排了队拼命地往外挤。然后我就听见了自己的歌声,那歌声由陌生而变得熟悉,由惊吓而变得温暖。天慢慢地黑下去,星星游出来,在湛蓝的夜空,象一艘艘扁扁的小船。我乐此不疲地唱啊唱唱啊唱,一个叫梅子的女孩从我的身边走过,她有黑色的短发和灿灿的笑容,她用温暖的掌心握住我,说:“来,晓萱,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梅子说完这话就开始抽烟,淡蓝色的烟雾诉说梅子心中的不快乐。我就忧伤的想象梅子这样的人也会有不快乐,真不知道长大有什么意思。
徐小小的手指又细又长,优美而充满信任地伸在我面前,我有些犹豫地握住了它。
因为一吃饭爸爸妈妈就会讨论我毕业后何去何从的问题。爸爸希望我继续念普高,他说现在只要有钱,谁都能上大学,小孩还是多念点书好,大人苦一辈子做什么,还不都是为小孩?妈妈却希望我念职高,她认为现在这么多人下岗,将来找工作是越来越不容易,不如快刀斩乱麻。两人就这样争过来争过去,害得我心烦意乱,每顿饭都吃不饱,晚上不到十点就到处找零食。偏偏妈妈还说:“瞧瞧这孩子,长身体的时候,怎么喂也喂不够。”说得我脸红脖子粗。
……
我说:“想你,想听你唱唱歌。”
在那金色的沙滩下
正式演出是在一个星期六的下午。舞台设在学校大操场的正上方,初一(2)班的教室被征用为临时的后台和化妆室。“白雪公主”徐小小把一大摊服装和道具往我面前一扔,让我分发给粗心的男生们。“我的妆化好了,不好动来动去。”徐小小真的是美极了,她娇媚地对我说:“只好麻烦你再做剧务了,我的好阿萱。”
梅子穿了一件红色的上衣,拿着我的作文本,站在“红房子”的门口,等我。
不过像周鸣那样的男生我是不会喜欢的,整日里油腔滑调,上次写给徐小小的贺年卡上还把“上帝保佑你”!写成“上帝保拓你!”错别字都不说,男生居然信上帝,我就瞧不起。至于我心中目喜欢的形象很有些模糊,说不上来,也许是还没有遇到。就是遇到了,我想我也绝不会像徐小小那样闹得满校风雨,悄悄放在心里,该是很美的才对。
妈妈,我真的不愿意看到你失态的样子。头发乱蓬蓬的,满校园追着我打,一点风度也没有。我多么怀念你温温柔柔地笑,怀念你把我搂在怀里,用下巴额抵住我的头说:“晓萱萱,你真是妈妈的骄傲。”
徐小小探询地看着我,半天才说:“你心情不好,所以去找她诉苦,对不对?阿萱你说实话,你心里,究竟是是梅子重要还是我重要?”
我从来没有过过这么无聊的暑假。用妈妈的话来说,这都是我自找的。
“家里可能要我念职高。”
但是我的作文只拿了一个及格的分数。老师写在后面的评语是:“写作文要有真情实感,注意比喻得当。”老师说这次写得最好的是郑凡,郑凡写的是他的爸爸,写他爸爸深夜在灯下写论文,冒雨送楼下的老奶奶去医院……有实例,有真情实感,写出了爸爸为什么是他的偶像,不象有的同学写得空泛不真实。我觉得郑凡写的才叫不真实,他爸爸灯下赶论文,没准是为了升官发财。而且现在谁还会冒雨送人去医院,谁不知道该打伞或是打的?
“那怎么会一样?”
地球你不需留我
我们的笑声里肖老师说:“再没什么过多的话了,祝大家都取得理想的成绩。”
苏波一把甩开肖老师,涨红着脸说:“只说演巫婆,又没说要穿女人的衣服,戴女人的头发,化成女人脸。”
“把男生女生彻底分开,划清界线,对歌。”
肖老师这下倒平静许多,她也端一张凳子坐下来慢条丝理地说:“你徐小小不出去,我今天就不讲课,浪费了大家的时间我看你怎么赔?”
我走到球台边,恶作剧地说:“我也来一个。”
其实我最亲爱的妈妈,你的女儿无论醒时梦里,都愿意成为你永远的骄傲啊。
徐小小有志气,好几天课也听不进去,一门心思绞尽脑汁地出主意,可是都被我一一否定掉了。
徐小小分析说:“梅子一定是被唱片公司看中了,正在接受培训,唱片公司在培养一个新人之前,是要绝对保密的,这叫'提防挖角'。”
要展翅昂首
大家都高兴极了。这是多么新鲜的作文题目,谁都有一肚子的话可以写。我知道陈新会写刘德华,她张口闭口都是刘德华。其实刘德华都快四十岁了,人老珠黄,还有什么好崇拜的。还有苏波,她一定会写邓亚萍,邓亚萍球打得是不错,但人长得那么矮,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写的。至于毛蔚,不用猜也知道她会写肖老师,要不怎么够格叫“马屁精”呢。
那是我第一次清清楚楚地看到梅子,我甚至怀疑不是她。
“小小挨打了,老师还要她当着全班做检查。”我说:“她叫你拿拿主意。”
当徐小小迷途难返地踏进爱情的漩涡时我和她之间的友情已褪色成一片苍白。
路过“红房子”,发现有一批工人拿着各种工具三三两两地进进出出,徐小小跑过去问道:“怎么了怎么了怎么回事?”
因为高兴,第二天我起得特别早,去学校也特别早。教室里还没几个人,黑板上赫然画着一只硕大的活灵活现的乌龟,旁边还写了一行小字:“猴子变乌龟。”毋用置疑,一定是徐小小指使男生们干的。
那晚,我做了一个很美的梦,我梦见我乐此不疲地唱啊唱,梅子从我身边走过,她有黑色的短发和灿灿的笑容,她用温暖的掌心握住我,说:“来,阿萱,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这土地我一方来
我喜欢六月的阳光,不急不缓。就像我若有若无的心事。苏波从校园青青的葡萄架下走过,他说:“谢谢你哎,谢萱。”苏波的眼睛真小,阳光下,眯缝着,象林忆莲。我就卟哧地笑。
“好哩,好哩。”徐小小发嗲地应允我。
“换衣服啊,马上就要上台了,还化妆呢。”我说。
“梅子呢,梅子在哪里?”
“是吗。”我说:“是你自己走得太慢。”
这时,吉它手的背影就快在门口消失,我冲着他没命地大喊:“告诉梅子,我会等她回来,我要和她进行歌唱比赛,我不一定会输给她。”
早睡早起咱们来做运动
……
我想说不好,但我还是说了好。梅子请我喝冰水,我变得很矜持,说什么也不要。她无可奈何地看着我说:“小女孩,说长大就长大。一长大,就变奇怪了。”
“为什么不能,你没见那些歌星,说出名就出名,谁知道她前一天在做什么?”
“听见就听见,”徐小小伤心地抹着眼泪:“我都不要活了,还怕什么。”边哭边从抽屉里拿出一把小刀说:“这是我爸给我的瑞士军刀,杀人轻而易举。”
……
一切好似梅子的那首歌:“流水它带走光阴的故事改变了我们,就在那多愁善感而初次流泪的青春……”
苏波是我们班上最皮的男生,长得又瘦又黑,因此得了两个雅号:苏黑皮和苏猴子。苏波最不喜欢的就是别人叫他的雅号,一叫他就急,会冲上去扭住你就打,眼睛都发红,怪吓人的。像这样的人,我才不想跟他一组呢。
大操场上密密匝匝的全是人。排在我们前面的节目是高一的男生小合唱,看着他们一点一点的后脑勺,我紧张得手心里全是汗,腿抖得站也站不直。徐小小不停地给我打气:“阿萱,别怕,你一定行。”张园原也凑过来说:“你在班上演得挺好的,没什么了不起。”
我喜欢英语里“明天”这个词的发音:“TOMORROW”,读起来琅琅上口,让人充满瑕想。明天啊明天,有谁知道我的明天该会是什么样,都会做些什么,会不会长得更漂亮,是不是有钱,有没有人喜欢,敢不敢大声地歌唱?
那个黄昏我忽然又想长大了。长大让我有和梅子平起平坐的感觉,我又开始想做一个好女孩,我盼着开学,像盼着过年。
医生这下是真的笑了。他把我领到外面,交我到一脸焦虑的爸爸妈妈手里。他说:“你这孩子很聪明,她一点毛病也没有,只是你们大人一定要多多关心她。”
所以我一定是有毛病。
徐小小好脾气地说:“谢萱,以后我们一道走好不好,这样我们可以互相考英语单词,就不用怕听写了。”
梅子不高兴了:“不够意思哦。”
徐小小的话让我的心里稍稍放心了一点,要是真的梅子成了著名的歌星,我可就是歌星的好朋友了,哇,那可不得了。
我怀着忧伤的回忆走在上学的路上。我很想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是不是真象他们说的“神经病”。路过“红木屋”的时候,我停下来歇了一小会儿,“红木屋”的门上是一把锈迹斑斑的锁。我知道,累了一晚,那个小小的乐队一定还在沉睡,还有那个叫梅子的女孩,我是多么喜欢她高亢嘹亮的歌声,从重重红色的帷幕里飘出来,骄傲地游在大街上。梅子多好啊,想唱就唱。
我有足够的把握对付肖老师。我会说:“我妈妈带我去医院检查过了,医生说我营养不良。”我还会说:“我妈妈说一有空就到学校来拜访你。”
考试的前三天,课停了。
我们全班组织去一家新开张的娱乐城滑旱冰。娱乐城是我们班周大安他爸爸承包的,周大安是我们班挺老实的一个男生,平时也不怎么受到重视,但是那个下午他很风光,站在服务台前安排和招呼每个同学换鞋,还不忘叮嘱一句:“鞋带要系牢了,滑漫一点,小心摔跤!”俨然一幅班长样。让人觉得以前那个在课堂上回答一个小问题都会脸红结巴的周大安从来就没有存在过。
徐小小骂张园原说:“呸,没良心。你那么差的语文成绩是谁替你补起来的,喜新厌旧。”把张园原搞了个大红脸,只好装腔作势地扬扬拳头:“雨后春笋,你给我小心点!”
我很快就找到了梅子。她穿了一身黑衣,坐在亮闪闪的爵士鼓前,双腕一动,音乐就象喷涌而出的山泉,在她的身体周围飞溅。贝司手把麦克风轻轻一斜,我们就听见了梅子无以伦比的歌声:
我拼命地掐着自己的手往学校里跑去。真的,真的,真的是真的!我只用五分钟就跑到了学校,我在早读课上很大声很认真的读英语。我才不管别人会怎么看我呢。只有这样才能表达我内心的快活。
宁愿是时间的诗人
我跟他们不一样,我的作文是这样写的:
徐小小从后面凑过来,声音很小地说:“对不起,有一次梅子问我你是不是真不喜欢唱歌,我就讲了你上课唱歌的事跟她听。其实阿萱,初中就快过去了,你难道还没有忘记那些不愉快的事?我都忘得一干二净了,真的,包括周鸣。忘光了。”徐小小一面说一面做着夸张的手势,生怕我不相信。
“你神经病的,”我大骂:“梅子才不会是那种人。”“知人知面不知心。”徐小小也冲着我大吼:“你不也这样说过周鸣吗,我是怕你伤心才不讲的。”
“她的事和我无关。”我说。
为了评上全国卫生城市,市政府要求全民行动起来。学校自然是不甘落后,那几天我们做清洁做得腰都疼。校园里真是干静极了,连一只小麻雀都没有飞来。星期天的时候我们又分成一个个的小组,戴着红袖章去各个街区打扫死角或值勤。谁丢废纸了,上去敬个礼,对不起,请捡起来;谁吐痰了,也上去敬个礼,对不起,请擦掉。星期天不用窝在家里做功课,倒也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我们小组早早地就来到了我们负责的街区。
我从讲桌里掏出一大堆彩色的粉笔头来,然后我就开始满教室地写苏波的外号。黑板上写几个大的,接下来是墙上,然后是每个同学的桌子上,还别忘了写在地上。这一切干得很顺手,我把字写得夸张而又怪异,我相信鬼也看不出来它们究竟出自何人之手。满教室里很快就全是五颜六色的“苏黑皮”和“苏猴子”,像一面面示威的小旗帜。
“小小,”我不解地说:“干嘛呢?”
终于逮着一个机会。爸爸妈妈要到外婆家去。外婆家很远,要倒两次车。我不想去。我拿着一大摞作业本说:“我要到许扬家去,我被弄糊涂了,不知道该做哪些作业才好。”
让徐小小绝处逢生的是她爸爸从国外带回来的一本少儿读物,上面有童话《白雪公主》的英语版,很浅显,还配了优美的插图。徐小小在晚上十一点的时候把电话打到我家,激动无比的说:“金铃栽了!我要排一出英语童话剧《白雪公主》,我演白雪公主,你来演巫婆。找班上最调皮的八个男生演王子和七个小矮人。”
“我开玩笑。”徐小小笑眯眯地说:“真的,我只是想吓你一跳。”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我真恨大人。
舞厅的下午场还没有结束。看门的小姑娘知道我找梅子,也就没拦我。舞厅里人不多,梅子依旧是一袭黑衣,唱着一首民歌:
我知道,梅子要带我去的是一个崭新的世界,在那里我将拥有更成熟的头脑和更勇敢的心,并靠它们去选择每一条通向未来的路径,不说后悔,不再犹豫。
“初一都搞过两次了,没劲。”
梅子真的为我唱歌了。那是我第一次正正式式地坐在“红房子”里。梅子说:“这首歌送给一个喜欢我的孤独的小女孩,她要更快乐一点,在年轻的岁月里,快乐是多么的重要。”梅子说完就唱:
等待你去踏着
金铃说:“不对,不对,是失恋,有人说周鸣是花|花|公|子,失恋才会失常嘛,对不对?”全班就笑得花枝招展不可收拾。
“徐小小一定吃错药了。”张园原说。
我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一清早,我却走进了童话中。
我真的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小傻瓜。自从我在课堂上发出那怪异的歌声以后。
因为,我已长大,多好,按时长大。
梅子没来得及问我什么事,她只是笑着抱抱我说:“走,我们唱歌去,你也唱上一首,心情肯定好起来。”
“我自有办法。”徐小小很有把握地说。
他笑笑,递给我一盘录音带说:“这里面都是梅子唱的歌,她说她信写不好,就不写信了,要我告诉你,有一本作文本她会一直收藏,做一个小女孩的偶像,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哪知苏波屁股一扭,夸张地叫:“小组长,你行行好,我不要和谢萱一组,她疯起来,会用扫帚打人的哦!”
徐小小探询地说:“你真的想知道梅子在哪里?”
放学路上代替我走在徐小小身边的是高二一个叫周鸣的男生,校文艺部的部长。徐小小说话又开始要命的嗲声嗲气,象还没发育那会儿。我曾不经意目睹过他们的约会,就在我们小区的花园边,俩人低着头窃窃私语,手牵一会儿松一会儿,犹如电视里地下党接头。那时的徐小小和我再无知心话可言,友谊走时像来时一样猝不及防。大家都说:徐小小重色轻友。我就觉得自己骨头轻,宁愿是自己谈恋爱抛弃了徐小小。
想要飞呀飞却怎么样也飞不高
那晚,我们的演出取得了巨大的成功,用“巨大”这个词来形容我觉得一点也不过份。特别是八个男生维纱维肖的表演差点让全班同学笑破了肚子,大大地淹没了“草裙舞”的光彩。在这之前,连我们自己都不相信,我们能把英语说得这么好。徐小小对我的评价是:“世界上最出色的巫婆”,让我飘飘欲仙地沮丧了好几天。后来,这个节目还代表我们年级参加了校艺术节的演出并获了奖。当然,这是后话。
“那是为了友谊,”徐小小把声音低下来,有点抒情地说:“为了友谊做什么都行。”
我点点头,搂住她说:“知我者莫若小小。”
“可是,”我望着梅子:“你歌唱得那么好。”
只可惜苏波不领情:“不演。”他缩在凳子上:“穿女人衣服,你杀了我吧。”
因为终究要长大终究要离开
“真不会。”我诅咒发誓,脸憋得通红。
徐小小趴在我的肩上,哭得快要昏过去。我像个母亲一样拍着她的背,有些无所适从,又有些自以为事。没想到我居然能成为另一个人的主心骨。“我不要回家,我爸会打断我的腿,”徐小小鸣鸣咽咽地说:“他可不像我妈那么好说话。”
踏一个软而湿的金缕鞋
课间操的时候,班长毛蔚挤到我跟前来,不满地说:“谢萱,你今天又迟到,校门口有没有记你的名字?你会影响我们班流动红旗的你知不知道?”
再笑一个凄绝美绝的笑吧
那时电视里正在放“水浒”,徐小小感激地说:“阿萱,你真是比及时雨宋公明还要宋公明。”
“那可不行!”我连连摆手:“有个闪失不得了。”
接下来的事可想而知。自身难保的我牵着弱质的徐小小在场中打了好几个莫名其妙的旋以后,“轰”的一声一起跌倒了。这一下跌得不轻,我好容易回过味来,发现自已有半个身子压在徐小小的身上,她美丽的发夹松了,头发乱蓬蓬地遮住了半张脸,嘴角却好象在笑。我赶紧爬起来,慌乱中忘了脚下的冰鞋,又一个趔趄跌在徐小小的身上。肖老师在场边急急地叫着:“罗峰,周大安,你们男生快去扶一下。”
抽空把上次借的钱还给梅子,梅子问我说:“初三很苦吧?”
三三两两的,同学们开始进教室。看看黑板,大都吃吃地笑,没有谁去擦它。班长毛蔚倒是想,被她的同桌许扬小声制止了:“急什么,离上课还早呢。”
这个开场白很新颖,大家就唏哩哗啦的拍掌。新老师教语文,还实习当班主任。她给我们班带来很多新鲜的东西,比如早读课的时候分角色朗读课文,比如课外活动的时候分小组进行乒乓球赛,比如给家境困难的刘小兵家送温暖,再比如进行“课外书要不要读”的辩论会。这些活动让我们恍然觉悟初二实际上是很美好的一个学年,特别是正在筹划中的“走进青春”生日烛光晚会更是激动人心。大家对都仇老师好,好得肖老师都有些嫉妒了。于是就担心这一活动会因为肖老师的阻拦而泡汤。灵通人士胖子张园原安慰我们说没事,有了仇老师肖老师不用备课不用改作业,心情好着呢。
可是借了钱出来后我却有些犹豫,这样帮徐小小,是不是正确的?真正的友谊究竟是不是这个样子?要是给肖老师知道了,她一定会用一个常用的词:“为虎做伥。”
不再流浪了
肖老师眼睛一瞪:“苏波,你敢!”
梅子温和地说:“还是多念点书好,要不像我,拿起笔来写封信都开不了头,寒酸。”
我在梅子的歌声中走出“红房子”,真怕有那么一天,梅子和梅子的歌就突然地消失了,像童年时有过的那些五彩斑斓的梦幻,红色的蜻蜓和黄色的气球,也像我曾经动人的歌喉,只因一次小小的不测,走了,飞了,就再也不会回来,再也杳无音讯。
虽说这一仗我们全盘胜出,可是我一点也不高兴。徐小小的兴高彩烈让我烦心透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好象对自己很不满意,好象憋得慌,又好象丢了些什么。下午第三节课是课外活动,我谎称肚子疼,给老师请了假,跑去了“红房子”。
文娱委员是班花金铃。当徐小小一腔热情地去找她商量的时候,她只说了一句话,她说:“学校的文艺活动你可以管,班上的文艺活动没你的份儿。”
“谢萱,”徐小小向我伸出手来说:“带带我,好吗?”
“真不是做坏事。”我保证说。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傻傻地笑。
梅子把作文本塞到我手里,笑嘻嘻地说:“写得真好,我很高兴,可是你为什么转身就跑呢,我又不吃人。”
那晚我和徐小小手挽手地归家,我好象从来没有和人这么亲热过,奇怪的是我一点也不觉得别扭,西天的晚霞覆在天空,象一枚薄而巨大的枫叶,徐小小说:“谢萱,你是我们班上最聪明最胆大的女孩,我一直一直想象你那样,真的。”
我和她笑做一团。
“嘘!别嚷嚷。”徐小小有些得意的给我解释说:“又不是真正的离家出走,我就在附近躲起来,让他们着急得不得了,到一定的程度我再回家,这事就该过去了。让我在全班做检查,金铃还不笑掉所有的门牙,说什么也不能做。”
仇老师曾经给我们介绍过一篇散文,那位作家说:杨柳枯了,有再青的时候;桃花谢了,有再开的时候;燕子去了,有再来的时候……可是徐小小啊徐小小,我想知道的是,如果友谊失去了,还会不会慢慢回到我们身边?
老天!等我反映过来周鸣在说脏话时,慌得想拔脚而逃,周鸣却古怪地笑起来:“你脸皮这么薄,怎么是徐小小的朋友?”
梅子朝我走过来的时候我紧张得有点不能呼吸。我看到自己的鼻翼,僵得象一座小山。梅子你的眼睛真好看,亮亮的,是贮满了音乐的眼睛啊。你今年多大,十八,十九,还是二十?当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是不是也可以象你一样肆无忌惮地歌唱呢。
“不说就算了,”苏波宽宏大量地说:“还是说说我最想做的吧,我想请你看电影,成龙的大片,你会不会答应?”
“你也别得意,”她又打击我说:“到时候梅子不一定记得你。”
许扬是我们班的学习委员。每次家长会铁定受表扬的人物。她家离我家并不远,我和她打交道妈妈是很乐意的。何况她正在收拾给外婆带的东西,正收拾得灰头土脸满身是汗,也顾不上考虑那么多,手一挥说:“快去快回,别忘了带钥匙,我和你爸爸回来得晚。”
“所以你一定要考上我们学校的高中,要不梅子将来到哪里找你才好。”徐小小提醒我。
“念书念迂的。”梅子笑着,一把推开我,给吉它手一示意,歌声倾刻而起:
回到家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爸爸在沙发上看报,头也不抬地说:“怎么这么晚?”
迫于权势,苏波只好跟我一组。实际上他什么活也没干,远远地看着我用小棍把阴沟里腐烂的落叶和废纸等挑进塑料袋里,嘴里好象还悠闲地嚼着口香糖。我装做若无其事的卖力的干着,心里却狠狠地想:“你等着,苏波,我让你好看!”
“我知道你后悔,”徐小小说:“你后悔为了我而演巫婆。要是为了梅子呢,为了梅子受委屈你会怎么想?”
“谢谢你。”我说:“一定来。”
事与愿违。
苏波很高兴地走了。徐小小兴奋地拖住我说:“苏波都和你说些什么,他是不是心怀不轨?”
我的手心很爱出汗,肖老师给妈妈的纸条在手里捏久了,就成了一团小小软软的棉花。我知道纸条上写着什么:“请家长带谢萱到医院做必要的检查。”肖老师你真傻,我是不会把纸条给我妈妈的。我没有病,真的。我一直一直都想做一个好女孩。
“怕什么?”我鼓励她:“你有仇老师的军令状,想几个好点子出来,压压她的威风!”
受到严密监控万般沮丧的徐小小只好站在讲台上做检查。检查稿是在我的协助下完成的,最后我还替她抄了一遍。“看着我的字你也许会好受一些,”我说:“就当是替我检讨。”
“谢萱,”他叫我:“你来一下好吗?”
可能是因为漂亮,徐小小很快就被校学生会文艺部相中,去做了一名干事。这个干事实际上根本就无事可干,但却无形中提高了徐小小在班里的地位。这不,举办“走进青春”烛光晚会之前,仇老师还特地来找她商量,仇老师说:“你是学校里的文艺骨干,和文娱委员一起把这个活动好好策划策划。争取把这个活动搞成功!”
我希望我长大后能和梅子一样,我希望有机会亲口告诉她:你是我的偶像。
金铃铃金铃铃金呀金铃铃,
“嗨!”叶欢凑到我耳边神秘地说:“金铃亲耳听见,徐小小在肖老师面前说你演戏放不开,英语发音长短音都分不清,你还对她那么死心踏地。”
“朋友?”
妈妈说:“都是你成天炒股炒邮,小孩大了你也不管,有你这样当家长的嘛,你倒是说说,你赚了几个子儿,赚多少你赔多少,原地打转转!还把小孩弄成这样。”妈妈一边说一边用抹布把桌子拍得“啪啪啪”响,生怕气势不够,压不倒爸爸。